以中药结情,自古就有。爱情是毒亦是药,爱情之味当用梅花点舌丹来形容。
说起以中药结情,古人早已给了我们许多例子。从最早的浪漫诗歌总集《楚辞》开始说起,《九歌·湘夫人》中有“沅有芷兮澧有兰,思公子兮未敢言”,《九歌·湘君》中的“采薜荔兮水中,搴芙蓉兮木末”……香草名亦为中药名。
最著名的莫过于辛弃疾夫妇的词作。据传,辛弃疾在新婚之后,便赴前线抗金杀敌,疆场夜静闲余,便用药名给妻子写了一首《满庭芳·静夜思》:
云母屏开,珍珠帘闭,防风吹散沉香。离情抑郁,金缕织硫黄。柏影桂枝相映,从容起、弄水银塘。连翘首,掠过半夏,凉透薄荷裳。一钩藤上月,寻常山夜,梦宿沙场。早已轻粉黛,独活空房。欲读断弦未得,乌头白、最苦参商。当归也。茱萸熟地,菊老伴花黄。
而据说妻子亦以中药名回信,以十六味中药表相思:
槟榔一去,已历半夏,岂不当归也。谁使君子,寄奴缠绕他枝,令故园芍药花无主矣。妻叩视天南星,下视忍冬藤,盼来了白芨书,茹不尽黄连苦。豆蔻不消心中恨,丁香空结雨中愁。人生三七过,看风吹西河柳,盼将军益母。
现代诗中也有用中药写情诗的,比如下面这首冯梦龙的《桂枝儿》:
你说我负了心,无凭枳实。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,愿对威灵仙发下盟誓。细辛将奴想,厚朴你自知,莫把我情书也当破故纸。
想人参最是离别恨,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,黄连心苦苦地为伊担心,白芷儿写不尽离别意,嘱咐使君子切莫作负恩人。你果是半夏当归也,我愿对着天南星彻夜地等。
问爱何味,问爱何毒。仔细想来,爱情的毒或许是梅花点舌丹的毒。
多数含有剧毒中药的方剂临床应用相当广泛,引人注目,且近年来其应用范围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。
梅花点舌丹来源自清《疡医大全》中的梅花点舌丹方加味,适应症有:疔毒恶疮,痈疽发背、坚硬红肿,已溃未溃,无名肿毒等症,处方组成为白梅花、蟾酥、乳香、没药、血竭、冰片、朱砂、雄黄、石决明、硼砂、沉香、葶苈子、牛黄、熊胆、麝香、珍珠。
梅花点舌丹,便是这“多数含有剧毒中药的方剂”之一。这若应用得当,则可产生意想不到的疗效,治疗多种危难重症;若应用不当,则可引起中毒,甚至危及患者的生命。
爱情为何?爱情是一种具有诱惑性的毒药,吸引着你去追求;爱情是一种痛苦的毒药,它时常让人心神不宁;爱情是一种致命的毒药,它可以剥夺你感知快乐的能力,混淆真实与梦幻的界限;爱情亦可以以毒攻毒,为曾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人带来救赎。
爱情是药,亦是毒。梅花点舌丹是药,也是毒。
却说这梅花点舌丹的适应症之一——无名肿毒。
我一直认为,任何用来解释爱情产生的心理学理论都过于生硬,一如西药的化学结构式,冰冷得不近人情。其实爱情之起,明代汤显祖早已在《牡丹亭》的题记中写出:“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”
大抵爱情是没有起因的,恰似越剧《山河恋·送信》中申息的“我是一见就钟情于你”。初观这部戏剧,我实在是无法明白这二人是缘何因代人送信而生出感情,后来才慢慢悟得,这根本就不需要理由。
“无名肿毒”,奇在“无名”二字。既是无名,又有何解;既不知起源,又何知后果?
我不知缘何爱你,却知解药是你。
再说梅花点舌丹的处方组成。
先从冰片讲起,关于它的药用和来历,有一个美丽的故事。有一个失去父母的盲孩子,夜晚留宿在山上的一座小土地庙里。盲孩子听到庙外有人说话,其实是拥有非凡灵性的蛇神和兔神。蛇神故意说道,他家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小庙东边的一棵大树下,那有一个洞,洞里有一个小碗,碗里装着些冰块,盲孩子用冰块抹抹眼,眼睛就看得见了。
这是冰片背后的温暖。
都说爱情是盲目的,大抵身处爱情的人们便如这盲孩子一般。但是它不是生理上的盲,而是心灵上的盲。
我愿为你赴汤蹈火,我愿为你定下海誓山盟;曾经的我骄傲得不可一世,现在的我愿为你熄灭浑身的光芒。
但爱情也是有光亮的。年7月的一天,在上海开往北京的列车上,顾城与谢烨初遇。“我拿出画画的笔,画了老人和孩子、一对夫妇、坐在我对面满脸晦气的化工厂青年。我画了你身边每一个人,但却没有画你。我觉得你亮得耀眼,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。”顾城的世界由此多了一丝光亮。
冰片“明目,去目赤肤翳”,爱情亦可以擦亮心灵之眼。
愿你我能为爱情盲目,却不为爱情沉迷;愿爱情能带给你我光亮,而不是将你我拉向深渊。
再说沉香和珍珠。
相传古时在一个县城里,有个药店老板丧妻欲续弦。热心人为他介绍了一个中年妇女,药店老板为了表达心中的爱,发挥其特长,用中药名写了一首情诗送给了她:“珍珠张开,独活惆怅,半夏空对郁金香。知母心,莫待乌头白,欲知断弦未得。”那个妇女也颇精通中药,于是对这首情诗给予了回复,意思是希望婚事应考店当地的习俗,从长计议:“云母帘闭,沉香扑鼻,防风凉透薄荷裙。熟地情,佳期从容计,思公欢愉可期。”
珍珠、沉香等药材便如此让两者通了心。
《本草新编》有言:“沉香,温肾而又通心。”家喻户晓的爱情故事《梁祝》中,梁山伯与祝英台从相识相知到最后化蝶,其过程堪称“柏拉图式”恋爱,但其相思之苦却深入骨髓。
贤妹妹我想你,神思昏沉寝食废。
梁哥哥我想你,三餐茶饭无滋味。
贤妹妹我想你,衣冠不整无心理。
梁哥哥我想你,懒对菱花不梳洗。
贤妹妹我想你,提起笔来字忘记。
梁哥哥我想你,东边插针寻往西。
贤妹妹我想你,哪日不想到夜里。
梁哥哥我想你,哪夜不想到鸡啼。
唯有通心,才可于临终之时道出:“唯见一面,虽死无憾。”
古往今来,又有多少文人骚客为爱情扑火,实为两心相通,心结难解。
再谈没药。
李时珍晚年与其得意弟子庞显回到蕲州,开始修改药物学巨著《本草纲目》。一日,工作之余,想试探弟子的功夫如何,让弟子取来四种药看。庞显问:“师父,欲取何药?”只见李时珍闭目吟道:
一株空心树,独放东蓠下,病已入膏育,九死只一生。
庞显不愧为名医之徒,当即取出四种药来,李时珍一看,分别是“木通”“一枝黄花”“没药”“独活”,便点头含笑。
明代名医李在躬颇有诗名。一次,有个县官生病,请来李在躬。他给县官诊脉后,提笔开了一个处方。县官接过一看,上面写的是一首《山居即事》诗:
三径慵锄芜遍秽(生地),数枝花朵自鲜妍(红花)。
露滋时滴岩中乳(石膏),雨后长流涧底泉(泽泻)。
闲草文词成小帙(本),静披经传见名贤(使君子)。
渴呼童子煮新茗(儿茶),倦倚熏笼灼篆烟(安息香)。
只为多研常讶减(砂仁),窗因懒补半嫌穿(破故纸)。
欲医衰病求方少(没药),未就残诗得向连(续断)。
为爱沃醪千顷碧(空青),频频搔首问遥天(连翘)。
县官阅后不解地问:“此诗何解?请指教!”
李在躬笑道:“这是一首药名诗。每句隐一药名,共计14味中药,组成一方,便可治大人之病。”
这两个故事中,用“病已入膏育”和“欲医衰病求方少”来形容没药。
待我爱上你之时,大抵也是我病入膏肓之时。
没药“有特异香气,味苦而微辛”,这样的形容恰似爱情的滋味——有着特异的香气吸引着我们去追求,但真正食其味才会发现它的苦。
再论石决明。
先看一个谜语:
一物陆地长,一物水中生。
姓异治同病,共唤一个名。
谜底是草决明和石决明。
爱情中的人们被称为“鸳鸯”“鹣鲽”“比翼鸟”,亦被称为“连理枝”“并蒂莲”,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,都是以双生的姿态出现。而中药中亦有这种神奇的存在,便是草决明和石决明。
一个在陆地生长,一个在水中生长。身处爱情中的两人最初也是陌生人,看似处于水陆两地永远不会相遇,但他们的缘分却早已注定,最后拥有了共同的姓名——情人。
常言道“梅兰竹菊”是四君子,其实这“梅兰竹菊”亦是中药中的四君子。
这“梅花点舌丹”,最重要的一味药自然是白梅花。最后,我们再来探一探这白梅花。
白梅花可以治疗食欲不振、精神抑郁等症。置身于爱情的我们,是否常常迷失,变得患得患失,变得不像自己?
有人说这是失败的爱情,其实这或许是爱情的常态,
但在一段好的爱情中,对方便是你的解药:他让你充满自信,用乐观的态度对待周围的事物;他让你觉得你们未来可期。
爱情有千百般滋味,而我独独认为它是梅花点舌丹之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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