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月三,打搅团”的俗语,出于唐朝开国功臣徐懋功的一个传奇典故,“搅团”这种面食不仅具有团结和睦的寓意,而且是金牛河沿岸通渭、静宁两县最为普遍的饭食。它很平凡,平凡的难登大雅之堂。即便是这很平凡、难登大雅之堂的搅团,却在我的心田里,总是有着挥之不去、萦绕徘徊、难以释怀的绵长情愫。
“三月三,打搅团。你家来了个黑老汉,吃了搅团把门关,把你吓得胡叫唤。上了炕,吹了灯……”
崎岖窄小的乡村路上,放学回家的淘气男孩,用手做成喇叭状捂在嘴上,相互铆足劲地骂仗。
前边的倒退着边走边骂,后边的骂不过,就一个劲儿地跑着追,前边的一看后边的追上来了,转身掉头就跑。一路上在跑跑停停、打打闹闹中各回各的家。
也许,回到家里吃的就是他妈打的搅团,只是不知道家里真的来不来一个黑老汉,更不知道吃了搅团关了门、上了炕、吹了灯的黑老汉做了些什么。
搅团,对于朴实、厚道的金牛河两岸的通渭、静宁人家来说,是一种很简单的饭食,只要有小麦面、杂粮面,做搅团就会变得轻而易举。因为在通渭、静宁金牛河两岸贫瘠的土地上养育的厚朴人家,传统的面食“统治”了人们的口腹,况且搅团以粗粮(玉米面、莜麦面、豆面、荞麦面)起家,要不得象城里人一样做饭时的花里花哨。随着人们生活条件的日益改善和对健康生活的追求,吃一回粗粮做的搅团,也算是自我保健了一回。又想想,原来吃搅团,只是为了解决温饱、只是为了充饥,而现在,搅团已走向了市场,这不得不说向来难登大雅之堂的搅团,在时代变迁中的一个华丽转身。在通渭县城,我就出入过最少四、五家的“杂粮面馆”,其中荞麦面搅团在这些面馆里是首当其冲的。由此可见,搅团“养的深闺无人识”已成为过去,代之而来的则是只有出生、生长在这片故土的人才能品味、才能享用的美食,但对于一个常年在外的游子来说,却总是因很少能享用到故土的这种美食而遗憾许多。
“岁岁春草生,踏春二三月”,生活在金牛河畔的朴实、厚道且厚重的通渭、静宁人,把“踏青”与“打搅团”结合起来,是对未来一年美好生活的期许。随着人们生活条件的改善,这一约定俗成对于大多数的通、静两县人来说,已经不为“约定”了,搅团可以随时“打”,也可以随时吃,只要家里人有空余的时间。记得我小的时候,只要是雨天,打搅团就是我家的“常客”,同时,母亲打搅团时的搞笑动作,占据了我童年欢乐的一部分。
搅团,搅团,把面糊搅成团状就行了的意思。说起来简单,但要做出一锅上好的搅团来,还真有些不容易。通渭、静宁人把“做搅团”叫“打搅团”,让做搅团的形象跃然纸上,呼之欲出。“团”无法反映这种美食的特殊制作流程,于是与“搅”一起,便赋予了这种特色美味,“搅团”也就成了一个名词。这样,“打”便就应运而生,成为这种美食制作过程的代名词,使“打搅团”显示、衬托出更加热烈的劳动场面。试想,一位身强力壮的农家人头顶方巾,挽起袖子,一手执杖使劲的搅,一手抓面均匀的撒,“噗呲噗呲”的气泡在滚锅水里直冒,两个动作,一气呵成,中间不得歇息。撒完面,还要不停的搅,沿着一个方向搅三十下,上下打三十下,这样的动作一直重复到锅里溢出香味方可擦把汗,喝口水,休息一下。如果打的搅团比较少时,还要用勺子撸起打,不然会糊锅,直到打至没有糊糊为止。等到香味溢满屋子的时候,褪去火,掀开锅盖,勺子舀起,滴溜一下成絮状,搅团就做成了。
“打”只是这种美食制作场面的一种渲染,“打搅团”的核心依然是“搅”。搅团好不好吃,全在一个“搅”字上。“搅团要好,搅上百搅”,一个“搅”字就把这种美食制作的特点全部概括了,可见一个“搅”字了得。“搅团要好,搅上三百六十搅”,其实,一锅美味可口的搅团并不止“三百六十搅”,可能远远超过这个数值。而且,一顿美食的锻造,需要超强的体力,体现出人们对美食要求的“色香味”俱全,那就是色泽*亮、香气四溢、味道浓厚之感。“搅”最大的作用,是面水均匀,没有疙瘩。“打搅团”不仅需要力气,更需要耐力,而擀面杖就是搅动的工具,不得不承认,农家的炊具总是有多种的用途,而且在不同用途中会达到令人咋舌的淋漓尽致。
母亲在锅边娴熟地忙活着,大哥配合得相当的好,火候也控制得相对不错。母亲说:“火不能太大,太大了搅团就烧焦了;火也不能太小,太小了搅团烧不熟,就有疙瘩了。搭柴火时,要把柴火撒开,让锅底四处都能受热,这样搅团才好吃。”
到了这一刻,“打搅团”并不能算是已经大功告成,完成的仅仅是这种特色美食主食的制作。一锅美味的搅团,还需配以佐菜才行。搅团出锅后,直接盛在碗里,热腾腾的,香味扑鼻,直接冲击着人的嗅觉,也麻醉着人的嗅觉神经系统。佐菜都是提前调好的料汁,料汁由蒜汁、油泼辣子、食盐等组成,当然还有酸菜、泡菜、腌韭菜或者生韭菜、咸菜,再加上点炒葱花、炒韭菜、炒蒜苗等时令炒菜。料汁和时令蔬菜的炒制,在做搅团前就已经完成,不至于在吃搅团时,因炒制佐菜、加工料汁时,让搅团变冷变凉。小时候,母亲和大哥通力合作,做成的饕餮大餐——搅团,“色香味”俱全,到今天还会勾起我不小的食欲,让我欲罢不能。
打搅团的锅底,农村人叫“呱呱”,是打搅团时的附带产品。在物质匮乏、贫穷困苦的那个年代,孩子们最爱吃。
把锅里的搅团刮完后,锅下边就有薄薄的一层锅底,母亲再给灶膛里放一把麦草火,一会儿搅团锅底就翘起来了,烘干了后,母亲再用锅铲把搅团底铲起来,“呱呱”就成了。“呱呱”一出锅,往往就会被我们弟兄姊妹几个一抢而光。那东西吃起来又干又脆,越嚼越香,就跟锅巴差不多。
这时,“搅团”最原始、最经典的吃法就算完成了。吃的时候,用筷子一小块一小块的夹着吃,刚盛到碗里的搅团稀软,得把嘴贴在碗边,用筷子往嘴里刨着吃,这是最传统的吃法。每一块搅团疙瘩,滴着酸汤,送进嘴里,舌头跳动,不断吸溜,不用牙咬,直接通过喉咙、通过食管,直达胃里,被父辈们戏称为“跄下坡”吃法。这时,你会真正体会到搅团的味道是那么“奇特”,酸、辣、软、滑,又带着杂粮面的醇香,完全颠覆了以往关于酸菜食物的印象。一小块面食就这样瞬间冲击了我的味蕾,释放了“禁锢”已久的食欲。勺子成了吃搅团的神器,舀一勺搅团,和着料汁和炒蔬菜,各种味道一起袭击我的中枢神经,那才叫一个通心爽!吃热搅团不能心急,不然在嘴里烫得难受,更有甚者,囫囵吞枣吃热搅团,在食管和肚子里烫得更加难受。
随着人们生活条件的改善,“搅团”不再是金牛河畔通渭、静宁人家生活中的主食,人们即便去吃,也是为了调剂一下伙食,改善一下口味而已。近年来,通渭、静宁人家搅团的做法虽然没有多大改变,但搅团的成分却发生了质的变化。纯小麦面代替了纯玉米面,这样做出的搅团,既筋道、又滑溜。现在,我的生活中基本上吃不到这种特殊的美味了,就是回到故土,亲房邻居乡里乡亲也不再以“打搅团”来让我解馋了,而留给我的,只有母亲和大哥一起配合“打搅团”的那种温馨场面。
打一锅搅团,盛一份乡愁;吃一碗搅团,装一身惆怅。故土在远方,思念在心中。唱一曲家乡的歌谣,就能消磨半日时光;吃一味家乡的饭食,就得片刻神清气爽。忆儿时岁月,碗里盛满美味,随年岁的增加,乡愁在一日日增长。
作者简介:李志成,笔名愚人、涛声,男,汉族,生于年8月,通渭县陇川镇官堡村李家坪社人。武山县作家协会秘书长、宁远书画院院士、武山县收藏家协会会员、《天水日报》特邀记者,现工作于医院院长办公室。